春暖花开之际,人们会竞相到公园、郊野去赏春踏青,沐浴春的阳光。不过,现代意义的公园在我国出现历史很短,像北京地区也只有百余年而已。
在没有公园的年代,人们到何处踏青呢?其实北京并不缺少环境优美之处,因为北京曾有许许多多的园林。
北京历史上的园林,大致有皇家园林、私家园林和寺庙园林三类。包括颐和园在内的“三山五园”是皇家园林的典范,但在清朝,平民不能涉足。众多的私家园林,也不会让人随意出入,唯有寺庙园林才是人们赏花游玩的好去处了。
园林艺术是我国的文化瑰宝之一,园林体现了中国诗书绘画和古人的哲学思想,而且园林还是戏曲的重要背景地。如果没有园林就不会有《西厢记》、《红梅阁》和《牡丹亭》的传奇,因为戏中的许多情节都发生在园林中。
北京各个类型的园林正是人文精神的集中体现,亦是北京有深厚历史积淀的佐证。
紫竹院公园景色(微信公众号“前线理论圈”)
寺庙园林故事多
寺庙在我国,不仅仅是信徒和香客祭祀、祈祷、修行的场所,有些寺庙还有商业功能,如定期的庙会;有些寺庙有旅馆功能,如庙寓;有些寺庙有游览、休闲的功能,如寺中的园林。一般而言,有园林的寺庙均是大的寺庙,诸如土地庙、财神庙之类的小庙是不会有园林的。在寺庙园林中,近代最著名的当属东四报房胡同法华寺。法华寺在北京有多处,东四法华寺系明代古刹,是“明景泰中太监刘通舍宅为寺”,“其巨为东城诸刹冠”,是座很大的庙。庙中的园林称“海棠院”,《天咫偶闻》记述:“寺之西偏有海棠院。海棠高大逾常,再入则竹影萧骚,一庭净绿。桐风松籁,畅人襟怀,地最幽静”。因为海棠院“地最幽静”,遂成为来京达官贵人的庙寓,当年在小站训练新式陆军的袁世凯进京时就住在海棠院里。在“竹影萧骚,一庭净绿”的环境中,袁世凯曾会见谭嗣同并与之密谈,成为中国近代史中的重要轶事。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时,法华寺成为“巡防处”。大臣们与洋人在寺内进行交涉,法华寺也就成为“外交场所”。有不少参与谈判的大臣住在海棠院中,他们在签约画押之余,还在“桐风松籁,畅人襟怀”中品茗饮茶,留下了可耻的一页。清末,法华寺不再峥嵘繁盛,香火不旺,海棠院也无人居住,院中海棠树渐渐枯死,假山、花卉也消失不见。久而久之,海棠院被出租成停灵之处。至此,法华寺的寺庙园林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。建国门外有月河胡同,月河胡同之名是由古刹月河寺而来。月河寺系明代古刹,清人励万宗《京城古迹考》称月河寺于明天顺二年(1458年)所建。孙承泽的《春明梦余录》、《天府广记》也有记载。孙承泽称月河寺“池亭幽雅,甲于都邑”。月河寺是明代高僧道深的“别院”,是僧人们颐养天年的园林别墅。明学者程敏政专门作了《月河梵院记》来记述月河寺的园林之美。《月河梵院记》言简意赅,篇幅不长,但是将月河寺的规模、形制及道深和尚的历史,讲得一清二楚:“月河梵院在朝阳关南苜蓿园之西。苑后为一粟轩,曾西墅道士所题。轩前峙以巨石,西辟小门,门隐花石屏,屏北为聚星亭,四面皆栏槛。
亭东石盆高三尺,夏以沉李浮瓜者。亭前后皆石,少西为石桥,桥西雨花台上建石鼓三。台北草舍一楹曰希古。
东聚石为假山,峰四,曰云根,曰苍雪,曰小金山,曰璧峰。小为石池,接竹引泉,水涓涓自峰顶下,池南小窗为槐屋。
屋南小亭中庋鹦鹉石,重二百斤,色净绿,石之似玉者。凡亭屋台池悉编竹为藩,诘屈相通。自一粟轩折而南,东为老圃,圃之门日曦先,其北藏花之窖……
窖东春意亭,四周皆柳。穿小径以行,东有板桥,桥东为弹琴处,中置石琴,上刻曰苍雪山人作。少北为独木桥,折而西为苍雪亭。亭下为系壤处,有小石浮屠。
循坡施东上为灰堆山,山有聚景亭,望宫阙历历可指。亭东曰竹坞,下山少南门曰看清,结松为亭,榆松亭为观澜处。
远望月河水自城北逶迤而来,触断案潺潺有声,别为短墙,以障风雨,曰考磐榭。路旋而北,门曰野芳,少南为蜗居。东为北山晚翠楼。”
从上述描述中,不难看出昔日的月河寺风景优美异常,规模宏大,亭台楼榭、殿庑厅堂皆备,诗画交融,让人如亲临其境,不禁陶醉其中。树大招风,自从道深和尚入住月河寺以来,文人墨客来了不少。他们到寺中自然不仅仅是拜佛烧香、击鼓撞钟,而是被寺里园林所吸引。他们流连忘返,在此饮酒品茗,留下了许多诗词歌赋,这些文学作品为后人了解月河寺提供了宝贵的资料。到了清代,月河寺风光不再。《京城古迹考》云,“惟留小殿一间,内供真武像,则又道而非释矣。先时亭已久圮,而所谓石鼓、石琴以及鹦鹉石,更不知散落何处也”。1947年的寺庙调查材料证实,月河寺更加破败,园中仅剩“槐树三棵,榆树两棵,小松树十八棵”及一些散落的残砖碎瓦和石头,真是惨不忍睹。万寿寺 摄影:潘之望(北京晚报)
万寿寺重金修园
弘善寺在今之朝阳区,又称宏善寺,庙不是很大,因是明正德年间太监韦霖所建,故称之为韦公庄。庙中的园林在明代和清初很著名。弘善寺虽在郊外,但并不荒凉,该寺“四围多水,荻花卢叶,寒雁秋风,令人做江乡之想”。整个寺庙就在园林之中,使人们分不清寺庙与园林的区别。按《宸垣识略》所载,弘善寺的园子里有“柰子古树,婆娑数庙,春时花开,望之如雪;三夏叶特繁茂,列坐其下,烈日不到……寺南观音阁,苹婆一株,高五六丈,寺内西府海棠二株,高二寻,每开时烂如堆绣,香气满亭”。到了清代,“极园林花木之胜”的弘善寺“园亭已圮,海棠、苹婆、柰子俱无存,唯假山深溪在耳”,风光秀丽的园林与弘善寺一同消失,那种“犹见僧楼一树花”和“木鱼声静佛香迟”的意境不再存在。后来,弘善寺遗址上开过弘善市场,2005年后又建了弘善小区。但是永远见不到“一株柰子数亩雪,六丈苹婆万朵霞。小借山僧瓮中酒,来看宫监寺前花”的景色了。明清之时,京城寺庙中的“行宫”与寺中有幽美的园林有关,因为帝王及后妃到庙里并非是为了进香和祈祷,更不是拜庙修行。像京西万寿寺就是如此。明清有几位皇帝因万寿寺“宏敞深静,规制壮丽”,先后在此驻跸。慈禧每年乘船去颐和园消夏避暑时,都要在万寿寺前下船,到寺中消磨时光。为此,万寿寺在园林建设上投入重金。庙内遍种奇花异草,不但有大量太湖石装点,而且庙内花园还仿照普陀山、清凉山、峨眉山建了假山。“山上植有苍松翠柏,皆百年之物”,山下通往后院的月洞门还是西洋风格,显然是受了圆明园西洋楼的影响。万寿寺前有长河和苏州街,后有佛教传说的三山,被视为“风水宝地”,慈禧喜欢这里,在庙里还建了梳妆楼,把这里当成了紫禁城宁寿宫。紫竹禅院(今紫竹院)在清代是万寿寺的下院,乾隆年间也建有“行宫”,是乾隆皇帝陪母后去万寿寺的驻跸之处。此处行宫规模不大,但更加园林化。院中遍植从南方移来的名贵翠竹,尤以紫竹为多。行宫对岸按苏州葑门外的江南水乡景观仿造的。而且广置假山,遍种芦苇,取名芦花渡,又称苏州芦花荡。紫竹禅院隶属于清内务府,寺内的园林百姓难以涉足,但是可以看到此处的风景,游客可以到苏州街上的酒楼杏花村遥看紫竹禅院风光。如今,芦花荡、杏花村不存在了,但依然留下了紫竹禅院和紫竹,供人回味。雍和宫的历史沿革已众所周知,但庙中的园林知者不多,因为在对外开放的地方,是见不到园林的影子的。据《雍和宫识略》所载,雍和宫东部的寺中园林“院内楼阁参差,山石玲珑,颇饶胜概。入门为平安居。后有堂,堂后为如意室,室后假山环翠,曲径羊肠,遍山咸植桃花,曰桃花坞……”雍和宫曾是雍正年轻时的读书之处,而且每逢雍正“郊祀地坛,时于此斋戒焉”。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,日寇驻扎在雍和宫内,他们将宝物偷盗一空,为掩人耳目,放火焚烧了院中的亭台楼阁。于是,雍和宫东部的园林、行宫永远消失了。
北京白云观(微信公众号“北京白云观”)
前面提到的几处寺庙园林都属于佛教,而道教的寺庙也有园林。白云观的“云集园”便是一例。
云集园是白云观的后花园,整个花园布局精巧,楼台亭阁,错落有致,假山湖石,玲珑剔透,树木葱郁,景色优美,素有“小蓬莱”之誉。云集园建于光绪十三年(1887年),是年老道士颐养天年的地方。
北京另一道教古庙东岳庙在元代时有“杏花园”,“植杏千余株”,景色宜人,曾留下“树头绛雪飞还白,花外青天映更红”,“上东门外杏花外,千树红云绕石台”的诗句。
“杏花春雨江南”自古就是人们向往的盛景,想当年东岳庙旁千余株杏花怒放,一样可以使人们体会到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的诗意。
寺庙园林有时因与一些历史人物有关,而让寺庙名声大噪。宣南龙泉寺在1914年因袁世凯囚禁过章太炎而写在了近代史上,而且著名报人林白水死后曾停厝于此,使龙泉寺小院人文色彩甚浓,人们反而不大注意小院内水味甘美的龙泉和院内的奇树异草、茂林修竹了。
在某种意义上,寺庙园林有些亲民,是为了吸引众多香客信众而修建的,为此许多寺庙在园林上下功夫。有些寺庙因条件所限,没有机会在庙中大兴土木、堆砌假山,引泉入寺构造园林,但它们会以种植花卉树木并形成规模来引人注目,让香客信众赏花。
大觉寺的玉兰、崇效寺的牡丹、广济寺的腊梅、法源寺的丁香、广化寺的西府海棠及潭柘寺的银杏、戒台寺的松树等都是京城寺庙最值得欣赏的花卉与古树,弥补了寺庙园林不足的缺憾。
纵观历史,北京的寺庙园林可以与今日街头巷尾众多的“口袋公园”、“袖珍公园”相媲美,不过后者更加亲民、惠民,是寺庙园林难以相比的。
作者:张双林
文章节选自《北京晚报》2022年4月12日,原标题“寻找消失的园林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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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源:微信公众号“前线理论圈”“北京白云观”、北京晚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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